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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2024-01-05
——专访中国农业科学院草原研究所副所长林克剑
保护草原是内蒙古生态系统保护的首要任务之一。而生态系统保护,在中国农业科学院草原研究所(以下简称草原所)分管科研工作的副所长林克剑看来,就是一个如何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问题。具体来说,就是如何保持草原自身、生物系统、人与自然这三个方面平衡的问题。
要恢复一片草原,而非种一块草坪
在草原所的专家看来,所谓的草原,就是在大面积上分布着多个草种的土地。如果否定多草种共生这一多样性,其统一性也必将随之丧失,草原将不能称之为草原,充其量,是一块无边无际的草坪。
这就是为什么草原修复不等于简单种草的原因所在。如果想快,随便买上一袋草籽撒下去,地面上就会变得绿油油的,但那叫种草坪,不是草原修复,而且,这还是对草原生态的一种巨大破坏。
这并非危言耸听。每种植物的根系周围都会形成一个微生物群落,在与植物的共生中,能够帮助植物获得必要养分又能使自己得到发展的微生物肯定会成为优势微生物的物种。微生物是会扩散传播的,一旦该植物形成绝对优势,可以想象,土壤中将遍布与该植物共生的微生物,其他植物有的会受益,但有的却会受到威胁。
这种实例在生活中随处可见,如果读者常去踏青,可以发现:长蒲公英的地方永远是一群蒲公英,长车前草的地方永远是一群车前草,间或在其中能够见到一些其他草种,但那永远是零星的、分散的,且其长势要比群落中的同类弱小。
所以,恢复一片草原并非易事。现在,我们不缺资金、不缺技术、不缺机械,但偏偏缺适宜生态修复用的草籽,也就是草业常用的名词“种质资源”上。
按照林克剑设想的标准,一块草原上如果原生有50种草,那么,至少要恢复40种,达到80%的草种比例才算符合草原生态质量要求。而且,不同地区的种质资源不能混用,例如呼伦贝尔产的种质资源甚至在呼伦贝尔地区都非全部适用,只能种在类似原产地的生态修复区。
草原修复要用到的种质资源数量是惊人的,据了解,每修复15亩草原,就需要1亩的种质资源。目前,仅以我区恢复用量计算,种质资源的缺口就达10万吨。
由于缺乏种质资源,内蒙古目前看来最有效、也采用最多的办法只能是在雨季时追加肥料,给草“吃下小灶”。但这要看老天爷的眼色,如果雨水小或不下雨,追肥可能毫无作用。
所幸的是,目前我区已经形成以草原所和蒙草抗旱为代表的研产联盟,且采集并生产了大量种质资源,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耐心去等待这些种质资源尽快发挥作用。
若非成灾,不去灭鼠
人们通常会产生的一个错觉是:鼠是草原的大害。但草原所的专家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鼠根本不会破坏水草丰美的草原。
读者可以自测一下,你是否认为越是植被好,也就是鼠的食物越丰富的草原中鼠越多,反之则越少?草原所的专家给出的事实则是:植被越好,鼠越少;植被越差,鼠越多。
原因无他。鼠是一种会放哨的动物,植被覆盖度高了,放哨的视野就会受到影响,难以发现天敌,没植被覆盖的地表,放哨的视野才大,能更好地发现天敌。
所以,一旦草原恢复起来,鼠就会搬家。其实,它们根本不会在植被良好的草原里多待一分钟。
老鼠会吃吃草的昆虫。鼠没了,吃草的虫就会多起来。鼠也喜欢打洞,地下的土被翻上来,有利于上下土层的交流。鼠洞很深,绝大部分情况下不会对草的根系造成伤害,而且,越是鼠洞上方,草长得越好,这是因为空气冷凝补给了鼠洞顶上土壤的水分。
不仅是鼠,即使是蝗虫,如果没有成灾的话,草原所的科学家也是不主张去人为消灭的。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一个伟大的人类话题,也是一个精深的科学命题。在科学到达顶峰之前,人类不仅要纠正对害兽、害虫产生的错觉,也要看到它们在草原生态系统中的正面作用。
曾几何时,草原中的鼠遭到大规模灭绝,引起了生物系统上的一次重大失衡。一个健康的生物系统,其食物链应当是一个金字塔形。草最多,排在底层,接着是食草的昆虫、动物,再是食肉动物。鼠类是杂食性动物,约位于中上层,如果它们一旦被人为大规模消灭,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顶端隼类、枭类动物的减少。
林克剑说,我们已经找到大自然和谐共生的中枢钥匙:平衡。因此,人类应当主动地去维持它,而不是根据自己的好恶,去过度影响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我们的终极目标是构建生命共同体。
雄鹰翱翔,是内蒙古这片蓝天的最好饰物。我们坚信,这一景象在不久的将来又会重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羊吃多了不是好事,不吃也不是好事
在草原所的专家看来,保护草原绝不等于完全禁牧。这里有一个直观的例子:韭菜是需要割的,如果不割,反而长不好。草、灌木和韭菜的特性完全一样,只要牛羊吃掉植物本体的40%以下,不但不会影响草的生长,反而会刺激草长得更好。
林克剑说,这是植物应激反应的一个本能,也是家畜在草原生态系统中发挥作用的所在。根据研究,牛羊对草原造成破坏的时间只在出圈或回圈的一定时间内,这个时期它们最贪吃。其余时刻,表面上它们在啃草,实际吃不掉多少,恰恰有利于刺激植物生长。
草原所的专家对牛羊吃草对草原生态的影响多持正面观点:一株植物从死去到腐烂,再变成有机质,如果完全靠自然力量,这个过程十分缓慢。而牛羊吃进草,变成粪便排出,分解后归还大地,这个转化速度和前面的比起来则是惊人的。
因此,如何实现草畜平衡,以及以何种标准去衡量草畜是否平衡,成为草原所的一个重点研究方向。
在林克剑看来,现有的禁牧补贴并不是一种好的做法。一是监管力量着实薄弱,很难管住偷偷放牧;二是补奖资金并没有对牧民起到很好的激励作用,只占到牧民收入的10%-15%,远不及扩大牛羊数量所能获得收益。三是衡量标准过于单一,只以亩数和牲畜数挂钩,难以衡量生态质量。
这就造成了一些牧民一边领着奖补,一边把部分奖补款用于买畜,禁牧的那块草场是能得到一定的好转,可不禁牧的那块草场却形成了严重的超载,本是为了让草原休养生息的好政策却使得不禁牧草场被破坏得更加严重。
为此,林克剑提议,要变补奖为补偿,即由专业人员对草场的生态质量进行评估,定下恢复的标准及年限,如能在规定的时间达到规定的标准,发放补偿款,否则,不予发放。由于这里考虑到了生态质量,所以林克剑建议,补偿的标准一定要提高,毕竟这是一个高要求,要达标并不容易。
这种第三方评估的方式是目前比较新式的一种做法。熟悉脱贫攻坚工作的读者应该清楚,衡量一个贫困县是否应该“摘帽”,采取的正是这种做法。
贫困县是否脱贫,我国已形成了一定的标准,但草原应该恢复到什么样的生态质量,目前仍无定论。为此,林克剑呼吁尽快形成一套草原生态质量保护标准,使这一工作有据可依。
据了解,目前我国科研对草牧业发展的贡献率尚不足30%,而国外科研对草牧业发展的贡献率则高达70%。林克剑说,在清醒认识科研差距的基础上,我们要奋起直追,通过加强科技创新驱动,建立问题导向的科研机制,突破重大科学问题,掌握核心关键技术,实现研学转化和科技成果精准供给等措施使我国草原科学研究迈向更高的台阶。